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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道流格花中国班第3期于2024年6月24日至6月28日在上海光大会展中心D座26层成功举办,部分学员在学习期间写下了自己的感悟与心得,《禅艺会》将陆续分享给读者,也可以点击文末的展读链接阅读,谢谢关注!
万物静观皆自得,且向花间留晚照
(上海)颗颗
花道的初心
2024年6月24日,我和宏道流中国的23位参加宏道流中国格花第三期学习班的同学们在上海教室等待宏道流家元望月义瑄先生(以下简称家元先生)和宏道流事务局局长上村义尚先生(以下简称上村先生)的到来。
以2023年6月宏道流首次于中国开设格花学习班算起,已经过了整整一年时间。当时我作为《中国花卉报》的撰稿人采访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记得首次有18位学员幸运地参与了学习班,并且有13位学员之后在2023年9月30日于日本东京举办的宏道流流祖望月义想先生诞辰三百周年纪念花展上获得了宏道流的入门“雅号”。
我在参观流祖诞辰三百年纪念花展之后,首次通过家元先生为中国学员开设的宏道流新花课程,进入了宏道流花道的世界。家元指导的新花研习富于风雅的意趣,不同于日本花道其他流派的投入花,宏道流新花中所包含的投入花并没有特别严格的“型”的规定,反而在添枝上,注重插作者个性化的表达。
在东京的新花研习过程中,看着家元先生示范投入花完成的作品,以及上村先生为学员调整的作品,我总是不由得陷入片刻遐想。每个人都可以经由刻意练习接近美、创造美,美是自然而然的,它必然通过个人所处的时代和真实经验去传达。我们300年后的插花,与300年前宏道流流祖的时代,以及五六百年前中国文人花盛行的时代,必然不同。而杰出的艺术、文学、绘画,是我们了解时代美学的入口。
正思索间,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已经踏着北京时间9点30的时刻,准时进入教室。宽敞的教室坐着23位来自天南海北的学员,分别有第三次、第二次、第一次参加格花学习的学员。宏道流的传承系统,分为格花和新花两个部分,格花是宏道流创立时即有的古典花型,被视为宏道流的根本,而新花系统随时代而更迭,包括投入花、盛花和挂花等。多数学习宏道流的中国学员,都是从2023年的首次宏道流格花学习班入门的,足见宏道流对格花的重视。首次参加格花学习班的18位学员中,一些人依然在格花第三期学习班的课堂上学习,而接近半数的新学员,又是因为什么被宏道流格花吸引的呢?
我第一次接触宏道流格花是2024年2月,正是江南踏雪寻梅的佳期。那一次宏道流中国安排家元先生和上村老师前往苏州的石公山岛祭拜《瓶史》的作者,明代文人袁宏道。所有学员也有幸跟随到访,并在祭拜仪式后与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一起采梅,作为格花学习的素材。野外寻梅本身的风雅,与宏道流格花初次学习的挑战,令我在自在从容和严谨艰苦两种不同的风格中体会宏道流的多面性。
格花的一些基本技法非常复杂微妙,还记得第一课用的花材是桃枝,枝条的难度比较小。第二天换成了山茶,当时家元先生与上村先生依次为我们指导应该怎样选择作为第一支的枝条。我分到的一枝山茶有一个天然的折点,看起来似断非断,家元在选枝示范时,告诉我不用担心。如果能用花材天然的姿态模拟花型,也许会更自然呢。但是在第三天采得梅花,之后又面对松、鸢尾、桔梗花等具有不同个性的花材时,很多学员用一整天都无法完成一件合格的练习。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却可以西装笔挺,以最从容的姿态插花,在短时间内完成优美洗练的作品,或许格花的修行之路,本身就需要勤奋和耐心吧!
作者习作
一枝一叶构成的美学
在这个六月第一天的课上,家元依旧衬衫领带,以最具风度的仪表插作格花是宏道流的传统,传统中蕴含的,是宏道流格花在每一个步骤给草木以最高礼遇的信念。家元在黑板上画出了三枝富于弹性的线条,不知为何宏道流的第一枝、第二枝和第三枝,总是让我想起《道德经》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也会想到中国山水画论里常常提到的三远造景,或许东方美学的根源是相通的,我们学起日语,看到日本的传统艺术,总是会生出几分亲切。然后构图的亲切感,并不能解决不同类型的植物所带来的生疏。记得2023年第一次学习班上,格花第一课的花材五针松,可是难倒了所有学员。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是研习花道数十年的行家,可是遇到宏道流的格花,怎么利用Y字撒把宏道流的一二三枝立在铜瓶中都是问题。
经过前两期格花学习班积累的经验,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注意到在中国和日本不同地区培育的植物,即使外表上看上去类似,在真正的处理时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因此为学习班选择合适的在地且符合季节特征的花材,成了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面临的巨大功课。在学习班开办前一天,他们没有更多时间流连苏州的古迹名山,只匆匆游览了寒山寺,就奔赴上海花卉市场寻找合适格花的植物。
第一次学习格花的学员手上拿到了红瑞木,是一种相当有韧性,可以反复尝试格花每一枝弯折程度的花材。而参加过第一期和第二期学习班的学员,则选择用红叶李。红叶李在辨别页面朝向和选取合适枝条角度的考验上,难度更大一些。而最最关键的是,要根据选好的一二三枝的根部粗细来选择合适的Y字木撒,撒的开口和枝条的弥合程度,直接决定了作品根部是否“宛如一支丛生”。
回想起在苏州用山茶插格花的经历,我留心在红叶李的枝条中观察。果然,有一条分叉的枝条,好像第一枝和第二枝天然生长在一起,长度也差不多,面对第一枝和第二枝之间如此天然且清晰的折点,我心生欢喜。与红叶李相配的花器,选择了青铜花觚。与袁宏道同时代的文人张谦德在《瓶花谱》中写“凡插贮花,先须择瓶”,宏道流对于花器有特别的讲究,首选各种青铜花器,正是《瓶史》所倡导的“花之金屋”。觚爵组合是上周青铜器礼器中最基本的组合之一,也是酒礼器制度的核心。到了周代,铜觚已经失去了饮酒功能,突出礼器的特征。《论语》雍也篇中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让觚成为后代文人表达理想和主张的一种寄托。觚不再是礼器,反而成为一种花器,不插牡丹,成为红叶李的金屋,却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美感。
完成第一件红叶李作品用了两个多小时,下午的课上,面对同一个铜觚,花材换成了连翘。宏道流的格花有一点突破我的认知,一直以为宏道流会如同流派所信仰的《瓶史》一样注重花品和名花奇卉,但不同于第二期格花学习班上,我们有幸和家元先生学习松与梅的插作方法,并一同到苏州光福地区采梅,这一次夏季讲习会的花,几乎在城市绿化中都很常见。可当连翘青翠的叶片找到了格花的型,在青铜觚中欣赏那一树新绿,所有的疑惑都消失了。真正的花道,是为宇宙中的一花一叶,找到它最美的样子。当你的心与花叶一同明亮的时候,这一支花,就带着最为崇高的美,展现出独有的生命。
作者习作
塑造植物的线条
仍然是清晨来到教室,因为在每一次格花上,所需要花的时间根本不够用。记得在苏州第一次学习格花的时候,上村先生总是很关照我,会告诉我怎么选择一二三枝,甚至亲自示范矫枝的手法,插作的顺序和细节。这一次学员比较多,我也是第二次学习了,暗自决定自己先做好了作品,再请家元先生或上村先生指导。
窗外梅雨涟涟,不知道东京是不是有这样的梅雨,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是不是适应上海的天气呢?翻译张宁老师从日本赶来了,有熟人翻译,感觉家元在课堂上的指导都更活泼了。在课堂开始前,上村先生还会分享一些他在上海的见闻,比如夜游豫园,吃黑鱼,想一想我们习以为常的都市生活,对于异乡人来说,平常事都成为奇遇和记忆,这或许就是旅行的妙处。很想和上村先生一样,从编辑转型成花道名师,这样就可以学到老,玩到老了。
这一天格花的植物是万万没想到的龙柳。好矛盾的植物,一直以来,我以为龙柳蜿蜒如龙的姿态,只适合类似草月流那样狂野的艺术家表达,或是西式插花中把龙柳的枝条任意弯曲,造型。怎么可能让任性天然如孩童的龙柳进入格花的格式呢,进入格式的龙柳,还能像龙一样飞腾于天空吗?
很幸运的是家元监制的敞口铜花器给了我尝试的勇气。宏道流对于花器的质地和造型非常讲究,力求古雅,这个敞口花器,曾见家元在苏州讲授红白二色梅花格花时使用。后来同学们都喜欢,家元就让湖北的朱本丽同学拿到家族工厂去试一试国内是不是可以仿制。本丽的执行力超强,于是第三次学习班,许多同学就用到了这款家元监制的敞口花器。为插花定制花器,也属于明代文人的雅兴。龙柳的韧性很足,所以在矫枝时可以大胆一些,完成也顺利,只是最后拍照时,才发现第一支的中线有些偏离了,看来经验是需要不断累积的。
下午的花材是绣球花,起源于中国的绣球花,还有一个名字在日本特别活,就是紫阳花。这个名字出自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这一次家元选用的是圆锥绣球,是新兴的切花品种。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指导我们把高如雪堆的圆锥绣球修建成更小的一团,皎皎如明月。
绣球的枝条硬脆,我常常不敢弯折,因此第一支的腰没有什么弯度。插作间隙,看到家元用花落(一种合金的中空圆套,用于固定Y字撒)和白瓷高足碗很耐心地插作一个造型更小的绣球格花。我本以为格花的特点就说枝条长,气魄大,第一次看到家元制作精致小巧的格花,心中惊喜。格花是一定要有弯度的,有弯度才风流。
作者习作
化平凡为神奇的格花
第三天的学习算不算渐入佳境?上午用了木百合,上村先生告诉我们,木百合看起来笔直,却也有阴阳相背的,颜色比较深的一面,是向阳面,而格花要更好地展现出植物向阳的一面。我仍然选择了敞口的家元监制铜器,稳固的花器更令人安心。而家元示范的七枝插用了更小的青铜尊,那也是本丽工作室设计的一款仿古器,看起来气势十足,但用起来极难固定Y字撒,这是一个试用过这款器的高手同学告诉我的。
看到家元气定神闲地专注于作品,我也勉强自己,放下想要尽快完成,尽快给老师修改作品的心,沉下心来专注于插作。木百合用了七枝,比起三枝,增加了胴内、留内、控和小角。拍照看上去算是清晰,只有我心里知道,用那么多枝,只是为了让Y字撒里更弥合稳固。“要记得,能用三枝,就不要用五枝”,上村老师的话我一直记得。但记得和做到之间,还需要漫长的练习。
下午的贝壳草,是许多学习过的学员最怕的那种草本,同理还有第二期接触过的桔梗和鸢尾,都是插作的时候暗暗发誓,以后要常常练习,练到达标的那种难以掌控的草本植物,我也不例外。家元示范的贝壳草,是五枝的,远看清晰的三枝,第二枝和第三枝都有优美的折点,平行于水平线的线条。
虽然我没有完成贝壳草的作品,但却从挫折中,第一次感受到格花的魅力。或者说宏道流花型的魅力。虽然一直以来追寻的文人花意趣是“随意不拘,妙韵天成”,但文人花只是选取了植物在自然中的美,而格花的型,却可以让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植物,达到“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审美。
格花的型,如同书法的中锋,钢琴的音准,摄影的光感,是一种基于人对宇宙万物的认知,总结后产生的审美经验,以审美经验来认识自然,表达自然,是人与自然相互关照后产生的美,在自然和经验面前,人放下自我,融入自然,感受更为广阔的艺术之美。
作者习作
中国学员最爱做小角
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说,格花学习到第四天,就如同长跑,大家都比较疲惫了,所以更要振奋精神。家元没有打领带,上村先生更是穿上了高尔夫球衫,“看起来好像教练。”家元笑着说。上午的花材是对初学者相对友好的植物,对于不熟悉矫枝的学员来说,友好就意味着有韧性。
下午的花叶黄杨,是一种在园林绿植中相对常见的植物,用花觚来插作,也意外获得了许多流水一样的线条,我尤其喜欢一位学员所作的流留,第三枝蜿蜒如流水,第二枝相对短一些。而我自己所作的三枝,由于下手不够胆量,没法做到平行于水平线,自然显得拘谨了。
家元先生在总结时说,发现许多中国学员喜欢作”小角”,其实小角的难度很大,下次讲习会的时候会着重讲一下。小角是要做五枝以上才使用的役枝,也许大家做小角,是为了多几枝可以插得更稳固吧,我暗想。型很重要,怎么达到预想的弯度和平衡呢?也许需要更加了解手中的植物,与植物合一吧。
作者与家元先生(左)与上村先生合影(右)
延续人生的闲情时刻
学习班的最后一天。很不舍得送家元先生和上村先生离开,但是想到十月很快将在上海南翔会见面,就升起期待之心。上午插了一色五枝的黄菊。菊花本是秋花,在上海却是四季可见。草本植物最难掌握的,是杆子的弯折度。家元先生为我身边的新学员调整作品时,我也趁机学习他弯折的手法,可是自己做却还是笨拙得很。所幸最终成型了。
下午的花材是石榴,去年格花第一次学习班插了石榴花,这次是石榴结果了。我拿到的石榴枝,有天生的第一枝,植物自己的腰线很漂亮,更有趣的是石榴果可用在第三枝上。虽然只插了三枝,第三枝的位置没有固定好,总是往前跑,却还是开心。
晚上,我们在教室附近的餐厅送别家元先生和上村老师,两位老师的酒量仍然好,我为两位老师准备了恩施的蒸青玉露作为礼物,蒸青作为绿茶工艺的一种,在日本广为流传。果然家元先生看到“玉露”的汉字,就立刻了然,用日语对上村先生说“是玉露啊。”
茶与花,与闲情相关,本不是生存必须之物。然而,在生命安顿之后,人回到资深的生命经验去反省和沉淀,会生出许多喜悦和惆怅,这就是“闲情”,闲情是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情。
如同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绿茶都变成炒青,恩施却还要保留蒸青工艺,无法解释为什么要花几个整天坐在花前,用双手让植物变换出各种造型,作品完成的一刻,送别老师的一刻,无言,也不需要诉说心里的感觉。
这是属于闲情的时刻,在梅雨连绵的季节,花一簇一簇开放,我们的日子,就是带一朵花回家。一朵花,是无人的风景,万物静观皆自得,在让枝条弯曲的时刻,你在以一朵花的姿态去体会自然,成为万物的一部分。